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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月娘的性格系统

《金瓶梅》一书通过西门庆家族的兴衰历史来揭示了封建社会的黑暗腐败和不可逆转的衰落。它的最大成功之处,就在于以史诗般的笔触,把金瓶梅世界中众多人物的命运与这个家庭的兴衰联系在一起,而家庭的兴衰又是置于北宋王朝在外族入侵下面临全面崩溃的历史背景之下。在家庭衰败和整个社会崩溃的过程中,《金瓶梅》的主要人物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处于社会下层的女性,更是在饱经摧残之后,最终成为封建家庭和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孤立地去看待《金瓶梅》中众多的女性形象,读者会产生或同情、或鄙视、或惋惜、或痛恨等等不同的审美心理。可是,如果把《金瓶梅》中的女性形象看作具有某种内在联系的性格系统,就会得到更多的美学享受,从中看出更加丰富的社会内容。

一、吴月婆的性格

《金瓶梅》八大主要人物中,唯有吴月娘贯穿全书始终,也是唯一能“善始善终”的人物。对这一人物的评说,后人臧否不一,多有天壤之别。其中以张竹坡贬之最甚。他在《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读法》中说:“《金瓶》写月娘,人人谓西门氏亏此一人内助。不知作者写月娘之罪,纯用隐笔,而人不知也”。在回评之中又多次指出月娘“阴毒权诈,奸险刻薄”(95回),是个“老奸巨滑”(75回)的人物,甚至还——钩沉月娘的种种不是,以咎月娘之罪。今人评说月娘,则有人说她是“封建社会推崇的贤妻良母式的人物”,①1有人说她是善恶兼有、但决不值得同情的人物,②2更有人说她:“与西门庆紧密配合,内外配合,白面红面,狼狈为奸,……实是一个阴险人物,只是披了一张假正经的画皮而已”。③2一个艺术典型能包括如此众多而又针锋相对的多义性,足见其性格的复杂组合,堪称福斯特所谓的“圆形人物”了。④3事实上,圆形人物的复杂性格群体,通常是由一两个性格特征为主,其它性格特征为辅而形成一个自有特色的性格系统。这样的性格系统是由人物性格中的生理因素、心理因素和社会因素三个分支系统构成,从而展现了人物性格的方方面面。当我们从这样的角度去观察月娘的主导性格时,或许能避免偏执一端,更好地理解人物的性格特征。

吴月娘是清河县左卫吴千户的女儿,出身于经济并不宽裕的官吏家庭。西门庆正妻陈氏死后,填房做了继室。就其生理因素的诸方面而言,她长相并不十分出众,只是“面如满月”,“唇若红莲”,有一副“端正好容仪”(29回),远不及藩金莲、李瓶儿等辈风流招人。她又是明媒正娶的闺中女子,不象其他妻妾那样有众多的性体验,故而没有“好风月”的手段与伎俩。再加上她身为正妻,却一直没有半点子息,这一切都直接或间接影响着她的正妻的地位。这种不饰风流,不好风月,无有子嗣的生理上的弱势,直接造就了月娘性格中的种种心理因素。首先是不敢大胆地追求一夫一妻的正常失妻生活。西门庆一次又一次的纳妾,一番又一番在外嫖妓偷情,吴月娘始终不能理直气壮地“把拦”住他。一方面是因为自身无风流手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子嗣起见。虽然是多次规劝,甚至冷嘲热讽,实际上没有什么效果,以致她只好愤愤不平地说:“俺每说话不中听,老婆当军,充数儿罢了”。(26回)其次是表现在对其他妻妾的宽容上。面对西门庆娶来的一房又一房侍妾,吴月娘并不象其他大户人家的正妻那样满怀醋意,反而能以“姐姐”的高姿态与其和睦相处。在妻妾的明争暗斗中始终能主持公道,善待庶出的官哥,挫败潘金莲把拦汉子的企图,即使是在夫妻反目的情况下,她仍是默默地祈望“儿夫早早回心”,乞求“不拘妾等六人之中,早见嗣息”(21回)。此时此刻吴月娘的所作所为真诚可鉴,既符合其身份地位,也符合月娘的个性与心态。张竹坡认为这是吴月娘施计,故意表演给西门庆看,实在是有点捕风捉影、吹毛求疵了。吴月娘的独特的心态,直接构成了其性格中贤良、直爽、持重老成、通达事理的特点。尤其是在瓶儿生子、官哥生病等一系列事件上,展现了月娘的这种性格特征。瓶儿生子,月娘由衷地高兴,请产婆、寻养娘,甚至把预备自己临盆用的物件都拿来给瓶儿用。官哥生病,她一再请医问药。官哥病重,她竟连自己的生日也不做,“亲戚内眷,就送礼来也不请”(59回)。这种宽厚待人的真情实意仍然是出自对西门家前途的关心和自己没有子嗣的心理阴影。

圆形人物的性格系统除了生理因素、心理因素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它的社会因素。任何一个艺术形象都和现实中的人一样,既是个体的人,又是社会的人。由于特定的历史条件,封建社会的女性极少与外部社会接触,因此,她们的性格中的社会因素往往取决他们在家庭内部既定的地位与身份。吴月娘的正妻的身份,表明了她在这个家庭中所处的重要地位,然而这种貌似不可侵犯的地位,也因月娘生理上、心理上的种种劣势而受到威胁。西门庆在说娶孟玉楼时,就曾公开说:“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入门为正,管理家事”(7回),虽说是一时诳语,却也足见月娘在家中的地位并不稳定。吴月娘手中的财权,也一再被李娇儿、潘金莲、孟玉楼轮流掌管过。月娘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