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头的故事2.docxVIP

怪老头的故事

谁买我的半小时

街角修表铺的怪老头声称能出售时间。

只要付出最珍贵的记忆，他就让你回到过去的任何时刻。

但每个顾客都被告知：“你只有半小时，且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

富豪想挽回初恋，女人想见逝去的母亲，少年想找回走失的狗……

所有人回来后都泪流满面，却无人反悔。

直到有一天，老头接待了最特殊的客人——三十年前的自己。

巷子深处，“滴答居”像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挤在两栋现代化公寓楼的缝隙里。门脸窄小，木质招牌被岁月剥蚀得只剩模糊墨迹。推开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一股复杂的味道便扑面而来——陈年油污、金属锈蚀、旧纸张，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干花和药草的奇异混合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次呼吸里。

店内永远是黄昏。一盏蒙尘的黄铜吊灯投下暖昧的光晕，光线艰难地穿透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四壁是顶天立地的多宝格，塞满了成千上万的钟表。大的如座钟，庄严地报着时辰；小的如怀表，在玻璃罩下静默；更多的是各式腕表，机械的、石英的，指针在无数表盘上划着同心圆，或红绿数字无声跳跃。这些“滴答”声并不声并不整齐，高的、低的、清脆的、沉闷的、急促的、迟缓的，汇成一片成一片浩瀚的、永不停歇的时间之海。人置身其中，像被声音的潮水包裹，慢慢漂浮起来，失去对现实世界的稳固感知。

怪老头就坐在这片在这片海洋的中心，一张堆满工具和零件的工作台后面。他太老了，皱纹深得像用刻刀凿出来的，背佝偻着，身上一件说不上原本颜色的工装围裙。唯有那双从老花镜上方看人的眼睛，异常清澈、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最深处的褶皱。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他只收一种特别的“费用”——记忆。

并非随便什么记忆。他要的，是你生命中最珍贵、最璀璨、或是最疼痛的那一枚碎片。取出记忆的过程据说并无痛楚，只是当事人会明确感觉到，灵魂的某一块突然空了，留下一个清晰的、却再也无法触及形状的凹陷。

而且，他有铁律：回去，只有整整三十分钟。你不能开口说话，不能触碰任何事物，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幽灵。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并且，绝对、绝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任何事情。

即便如此，来访者依旧络绎不绝。绝望，是人世间最强大的驱动力。

第一个推开门的是周宏伟。他浑身散发着金钱的味道，高级定制西装，腕表价值一套房，可眼底的空洞再多的财富也财富也填不满。他想回到三十年前，大学校园那片梧桐树下，看他当年的初恋，林薇。他要问一句话，问她当年为什么不肯跟他走。“我付出了我能给的一切！她为什么……”男人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声音却在颤抖。

老头静静听完，浑浊的眼睛毫无波澜。“可以。代价是……林薇第一次对你笑时，你心里的那份悸动。”

周宏伟愣住了。那是他贫瘠青春里唯一的亮色，是他此后所有关于爱情想象的源头。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重重颔首。

没有炫目的光，也没有时空隧道。周宏伟只是觉得周围景致如水波般晃动、消散，随即重新凝聚。他闻到了初夏傍晚湿润的空气，看到了熟悉的红砖宿舍楼，还有那条落满斑驳树影的小径。年轻的林薇走了过来，白衣黑裙，步履轻快，手里捧着几本书。她比记忆中还要鲜活，眉眼弯弯，带着不谙世事的清澈。

他贪婪地看着，几乎窒息。然而，下一个瞬间，另一个身影闯入视野——是他的室友，一个家境优渥、谈吐风趣的男孩。男孩自然地接过林薇手中的书，两人相视一笑，那种默契和亲昵，刺目得让他心口剧痛。他看到林薇仰头看着那个男孩，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与崇拜，轻声说：“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安心。周宏伟他……好是好，可他给不了我想要的那种稳定。”

周宏伟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原来真相如此简单，又如此残酷。无关考验，无关物质，只是一颗心天然地倾向了另一方。他一直耿耿于怀的“背叛”，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误读。半小时到了，他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拉回“滴答居”。他踉跄一步，扶住工作台边缘，泪水奔涌而出，不是愤怒，而是巨大的释然与悲伤。他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对着老头深深鞠了一躬，哑声道：“谢谢。”转身离去时，背影虽依旧疲惫，那股紧绷的、怨怼的气息却消散了。

接着来的是苏曼。一个看起来被生活磨砺得过于坚硬的女子，眼角的细纹诉说着操劳。她想再见一次母亲，在她病重离世的前一天。“那时候我在外地赶项目，没能陪在她身边……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的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悔恨，“我就想……看看她，哪怕一眼。”

老头打量她片刻，缓缓道：“代价是……你七岁那年，发烧躺在床上，母亲哼着歌哄你入睡时，你感受到的那种完全安稳、被庇护的感觉。”

苏曼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那是她对抗世间所有风雨的精神堡垒。她用力点头。

景象变换，是医院苍白安静的病房。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给一切镀上层柔光。她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消瘦，但神态安详。护工正在细心地将温热的毛巾敷在母亲的额头，又用小勺一点点给她喂水。母亲微微蹙眉，似乎不太舒服，但看到窗台上女儿照片时，嘴角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