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的故事.docxVIP

九九重阳的故事

别逼我登高

那年重阳，家族聚会变成攀比修罗场。

亲戚们炫耀着子女的常春藤录取通知书和硅谷高管职位。

轮到我时，全家安静下来——毕竟连大学都没考上的我能有什么出息？

“我在游戏里建了个公会，”我低头刷手机，“成员包括比尔盖茨的女儿和沙特王子。”

表妹尖叫着抢过我的手机：“他们刚转了3000万让你开发新项目？！”

重阳节的太阳，算不得烈，却有种执拗的劲儿，透过落地窗巨大的玻璃，明晃晃地打在周家偌大的餐厅里。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过度烹饪后混杂的、有些腻人的香气，以及另一种更无形、也更粘稠的东西——精心包装过的攀比，与暗流涌动的虚荣。

周家的年度重阳聚会，与其说是亲情团聚，不如说是一场不动声色的阶层展销会。长条餐桌铺着浆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色桌布，银质餐具熠熠反光，映照着一张张妆容精致或故作松弛的脸。

话题的中心，一如既往围绕着下一代。像是经过预演的节目，按资排辈，又或是看谁更沉不住气，逐一登场。

“哎，我们家薇薇啊，就是死脑筋，”二姑端起细白瓷的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语气是嗔怪，眼角的笑纹却藏不住，“非要说哈佛的硕士不够，今年又申上了斯坦福的博士，奖学金倒是全奖，可这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女孩子家……”

她的话音被恰到好处的惊叹打断。“二姐，你这可真是凡尔赛了，哈佛，哈佛加斯坦福，薇薇以后可是要进顶尖实验室当科学家的料！”小婶立刻接上，目光却瞟向自己身边玩手机的儿子，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焦灼。

三叔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注意力：“科学家是好，不过现在啊，还是搞科技、做实业来钱快。我们阿杰，去年不是跳槽去了硅谷那家叫什么……哦，‘临界点’人工智能公司嘛，年初刚升了资深总监，管着百十号人，听说一半都是洋人。”他顿了顿，享受了一下四周投来的目光，“年薪嘛，加上股票期权，也就勉强摸到百万美元的门槛吧，年轻人，还得磨炼。”

“百万美元？”堂姐掩口惊呼，“三叔，您就偷着乐吧！阿杰这才出去几年？”

一片附和声中，大舅妈不甘示弱，亮出了终极杀手锏——照片。她掏出手机，划拉着屏幕：“看看，这是我儿媳妇，媳妇，本地华商总会会长的千金，和他们家陪嫁的那套庄园，就在洛杉矶比弗利山边上。唉，亲家说了家说了，等他们明年生了孩子，就直接过户到我孙子名下，说是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你说这美国人，办事也忒实在。”

一张张奢华的照片在众人手中传递，引发新一轮的啧啧赞叹。那依山傍海的别墅，修剪齐整的巨大草坪，游泳池在阳光下泛着湛蓝的光，每一帧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世界。

气氛在这虚假的繁荣与真诚的羡慕嫉妒中，逐渐推向高潮。长辈们红光满面，仿佛子女的成功是他们人生勋章上最耀眼的刻痕。同辈的兄弟姐妹则神色复杂，有的与有荣焉，有的暗自较劲，更多的则是被这种无形压力挤压得沉默下去。

周维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几乎要嵌进墙壁的阴影里。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旧的纯色T恤，在这个人人衣着光鲜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一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偶尔夹一筷子离筷子离自己最近的青菜，咀嚼得缓慢而无声，像是个误入豪华宴会的局外人。

终于，这场炫耀的接力的接力棒，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即将完成最后一棒。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扫过了那个角落，然后迅速移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是彻底的忽视。毕竟，在这个家里，谁不知道周维呢？高考失利，上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技校，后来据说一直在外面“瞎混”，具体做什么，没人清楚，也没人真的想去弄清楚弄清楚。他是这个家族完美图景上一块黯淡的、近乎透明的背景板。

端坐主位的奶奶，似乎觉得冷落了任何一个子孙都是罪过，于是用那种刻意放得温和的嗓音，点了名：“小维啊，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你呢？最近在外面……怎么样啊？工作还顺心吗？”

一瞬间，餐厅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先前所有的喧嚣、奉承、自得，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抽走。只剩下空调轻微的送风声，以及几道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甚至些许看好戏意味的目光，落在周维身上。

周维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有种疲惫的东西一闪而过。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一片模糊的光影，看不清具体内容。

“还行吧，老样子。”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弄了个游戏公会，带着一群人打打副本，做做任务。”

这话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短暂的静默后，是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和交头接耳的议论。

“游戏公会？”一个堂弟夸张地挑了挑眉，“维哥，你说的该不会是那种……网吧里几个人联机打的那种吧？”

“小维啊，不是大伯说你，”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大伯摇了摇头，语重心长，“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玩游戏能有什么前途？虚度光阴啊！你看你哥哥姐姐们……”

“是啊，找个正经工作，踏踏实实才是正道。”二姑接过话头，优越感重新回到脸上，“要不要让薇薇在国外帮你留意一下，那边餐馆刷盘子什么的，总比你这样强。”

讽刺、规劝、看似好心的